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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父與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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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父與子

莊清河回到莊家老宅時,才是下午。屋子前面是大片的草坪,連接一條林蔭道。屋後則是一片密林,長著茂密的落羽杉。從這裏望出去,山勢起伏,林海莽莽。

莊清河把車停在林蔭道盡頭,然後下車步行走過去。走到草坪前時,來了一陣不小的風,瞬間萬木傾伏,如大海上刮過颶風,波浪翻湧間,轟轟聲響不絕。

“哥哥,哥哥……”一個清秀白皙的青年一邊喊著,一邊穿過草坪朝他跑了過來。

莊清河在強烈的日光下瞇了瞇眼睛,看清之後笑了,說:“海洋。”

莊海洋都都二十歲的人了,這會兒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往莊清河懷裏猛撲。

莊清河被他撲得一個趔趄,後退了兩三步才抱著莊海洋穩住腳步,臉都皺起來了。他默默吐了口氣,跟他商量:“海洋,下次咱們能不這麽撲過來嗎?”

莊清河牽著莊海洋回屋裏,在一樓客廳坐著跟他說了會兒話,然後就發現莊海洋一直在撓癢。

莊清河皺著眉把他帶到臥室,讓他脫了衣服。結果發現莊海洋身上起了好多小紅點,因為長期抓撓,很多地方已經顯出了血絲,還有些地方結了血痂。

莊清河一言不發,拿起他的衣服看了看標簽,沒發現問題。接著就看到了莊海洋的床,上前去摸了摸床單料子,沒說話。

給莊海洋塗完藥,莊清河回到客廳,陶管家正好從廚房出來,看到他後臉上掛了笑:“大少爺,你回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莊清河看了看一旁做事的幾個傭人 ,突然問:“現在是誰照顧海洋呢?”

陶管家拿不準他為什麽這麽問,笑著沒回答。

莊清河見狀,側了側臉也沒再追問。

陶管家又說:“老爺說讓你一回來就去書房找他。”

"知道了。”莊清河應了一聲,就上樓往書房去了。

書房裏,莊杉正在書桌後仰著頭午睡,他的槍放在桌上。

莊清河站在書桌前,看著熟睡中的莊杉,他呼吸平緩,似乎很享受午後的愜意時光。

莊杉今年剛剛五十歲,這個年齡,對於他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還很年輕。他喉結也如年輕人一樣飽滿,此時隨著呼吸游動著。

那把漆黑的手槍就靜靜放在桌子上,保養得很好,在陽光下折射著刺眼的光。

莊清河這個時候只要上前一步,不,他甚至不用移動,他的手臂那麽修長,他只要稍微調整一下身體重心,一伸手就能撈到。

地上鋪著厚密華麗的地毯,吸走了莊清河因焦灼而劇烈的心跳聲。

他只要撈起那把手槍,對準莊杉的額頭,輕輕扣動扳機。所有的噩夢都會煙消雲散,困了他多年的牢籠也會被打破。

他一直想要隱瞞的秘密也再不會為人知曉。

窗外陽光那麽好。

書房其中一扇窗子對著屋後的密林,落羽杉的樹影連接成片,讓整個林子變成了極暗的綠色海底。

莊清河在這片如海般的綠蔭中,靜靜地看著莊杉。

蟬鳴響徹整個莊園,莊杉似乎是被聒噪的蟬聲吵醒了,他緩緩睜開眼,看向坐在窗邊椅子上的莊清河。問:“你什麽時候到的?”

莊清河本來在看向窗外,聞聲轉回頭,說:“到了有一會兒了,看你睡得很熟,就沒喊你。”

莊杉坐起來抻了抻身子,然後才瞟到那把槍似的,奇怪道:“這東西怎麽忘了收起來了?幫我放到櫃子裏。”

莊清河從椅子上起身,走過去拿起那把手槍。他對各種型號的手槍重量都很熟悉,這把槍他一掂在手裏就知道,裏面沒有子彈。

莊杉還在看著他。

莊清河面不改色地把手槍收到了櫃子裏,神色沒有一絲晃動。

父子二人在臨窗的桌椅前坐下。

“ 你最近忙得很。”莊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這是埋怨他回南洲這麽久也不回家。

莊清河正給莊杉的茶杯裏添茶,說:“我怕母親多心。”

母親指的是莊杉的現任妻子金玉枝,莊海洋的母親,莊清河一直這麽稱呼她。

莊清河身份尷尬,金玉枝對他一直多有防備。如果剛從圳海回來,就急吼吼地上門,指不定她怎麽想呢。

莊杉眉眼舒展些,說:“你在這方面一直都很懂事,從來沒有讓我難做過。”

莊清河笑了笑,沒說話。

接著,莊杉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,問:“你從圳海也沒帶什麽人回來,身邊有合適的助理嗎?”

莊清河聞言,手上一頓,說:“我這邊正招呢,有幾個不錯的。”

莊杉沒說話,用一種莊清河很熟悉的目光看著他。

莊清河輕而易取地從裏面看到了等待,莊杉在等待他把話先說出來。

而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,莊清河總能準確說出莊杉想聽到的話,他問:“您有合適的人給我推薦嗎?”

莊杉從容地踩著莊清河給出的臺階,穩穩走下來,說:“你這麽問,我倒是想起來有個人還不錯。”

莊清河喝了口茶,然後擡頭笑道:“那我待會兒就把人帶走。”

“不急。”莊杉揮了揮手,說:“晚上留下來吃飯,我已經跟你母親說了,讓她今天早點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

一盞茶下肚,莊杉好像想到了什麽,問:“那個商瑉弦,你回來後跟他打過交道嗎?”

“沒有。”莊清河歪了歪頭:“聽說這人很冷情,前些天把自己姑父都送進去了。”

莊杉看了他一會兒,沒看出什麽內容,收回視線,說:“這次招標的事很重要,我好不容易才說服董事會,交給你負責。如果能成,我會先派你到國外待兩年,等你回來,進總部的事就好說些。”

他頭也不擡,問:“知道怎麽做吧?”

莊清河垂眸望著茶杯裏的波紋,說:“我明白。”

父子二人的相處,十幾年如一日,總是這樣。就像兩條狗在互聞氣味兒,探對方底細。

兩人又聊了一會兒,轉眼就到了晚飯時間,他們這才從書房出來下樓。

一樓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女人,雖然保養得很好,但是眼角的細紋還是出賣了她的真實年齡。她看了一眼從樓上下來的兩人,視線落在莊清河身上,明艷的雙眸一瞇,冷哼一聲。

莊清河像是沒聽到,走上前極謙遜地喊了一聲:“母親。”

金玉枝坐著不動,倨傲地擡起頭上下打量他一遍,說:“好久不見,我還當你死在圳海了呢。”

她說話毫不留情,一點體面的餘地都沒給莊清河留。

莊清河沒說話,神色都不曾晃動一下。

莊杉在一旁道:“少說這些,吃飯。”

金玉枝又冷冷剜了莊清河一眼,起身甩著胳膊往餐廳走去,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踩出不忿的鐺鐺聲。

莊清河落在後面,四下看了看,問陶管家:“海洋呢?”

“啊。”陶管家一楞,好像這才想起這個人,說:“我去叫小少爺,你先去吃飯吧。”

莊清河見狀微微皺了皺眉,沒說什麽,也往餐廳去了。

他們落座了好一會兒,莊海洋才被陶管家領了過來,安排在莊清河對面,挨著母親金玉枝。

餐廳的氣氛很滯重,空氣裏仿佛充滿了濃郁的瓦斯氣體,只要蹦出一點火星,就會立刻爆炸。

唯獨莊海洋在狀況外,他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。起身拖著椅子往莊清河那邊去,想和哥哥坐在一起。

厚重的實木椅子擡起來還有點費勁,莊海洋就夾在腋下拖著,椅子腳在地板上拖動出刺耳的聲音,在這樣滯重的氛圍中有些說不上的滑稽。

桌上其餘三人都沈默不語,聽著那聲音。

大概是莊海洋拖動椅子的時候,和地板的摩擦終於磨出了一顆關鍵的火星,金玉枝突然就炸了,她啪得一聲把刀叉重重拍到桌上,怒道:“海洋!吃個飯你都不讓人省心。”

“不老實坐著,哪臟去哪,賤不賤啊你?”

莊海洋被她罵得楞在原地,椅子背還夾在腋下,保持著費力拖椅子的姿勢,看著自己的母親發呆。

莊清河本來一直低著頭,這會兒才擡頭,說:“海洋懂什麽?母親說給他聽是白費口舌。”

他站起來,單手拎起那個莊海洋拖著都費勁的椅子,放在自己旁邊,讓莊海洋坐下。

金玉枝冷笑:“你們倒是兄友弟恭,是我多嘴了。我是不是該閉嘴啊?”

“這是你的家,你是這裏的女主人,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。”莊清河看著她,說:“想對誰說就對誰說,不需要找擋箭牌。”

他聽出金玉枝的指桑罵槐,但是覺得完全沒必要。

關莊海洋什麽事?

金玉枝還要說話,被一直不出聲的莊杉打斷:“好了,別吵了。吃飯。”

吃完飯,莊杉回了書房,應該是去打電話叫他給莊清河安排的那個助理過來。

而莊清河又陪了莊海洋一會兒,從他的房間出來,看到偌大的客廳裏只有金玉枝一個人。

莊清河避免和她共處一室,準備到外面去待一會兒。

金玉枝坐在沙發上,抱著手臂,眼裏滿是憎惡地看著他。

莊清河視若無睹,從沙發前經過。

“為什麽不死在圳海?為什麽還要回來?”

眼看他快走到門口,金玉枝終於忍不住,拿起茶杯站起來,對著莊清河的背影砸過去,叫道:“你知道這麽多年來,我是怎麽忍受你的嗎?”

莊清河被杯子砸到背,停下腳步回頭,問她:“為什麽要忍受我?”

他幹脆直直走向金玉枝,繼續問: “我到底做了什麽需要你去忍受?我們又是在什麽時候結下了仇?”

金玉枝看著不停逼近的年輕男人,突然心裏發怵,腳後跟也忍不住往後磨蹭了幾厘米。

莊清河的表情實在不好看,那張臉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寒霜,他俯視著金玉枝,說:“有些事情我沒說,你別以為我忘了。”

“你說你一直在忍受我,可我卻一直在寬恕你。”

金玉枝收拾好自己的情緒,把氣勢又找了回來,冷笑道:“莊清河,海洋一直把你當親哥哥看,你很得意吧?”

莊清河不知道在想什麽,沈默了片刻,說:“是啊,看來仇恨是不需要傳宗接代的。”

其實金玉枝自己都沒發現,莊清河再怎麽跟她不對付,卻從來沒有戳過她最大的痛點。

就是莊海洋。

金玉枝當年嫁給莊衫的時候,也得意過很長時間,直到莊海洋四歲那年,她發現自己的兒子有智力障礙。

瞞了一天、一月、一年,終於瞞不住了,每個人都知道她生了個傻子。

那一年,莊杉終於不顧她的強烈反對,將莊清河從外面找了回來。

為此她成了婦人圈的笑話,因為這個私生子比她的兒子還大了三歲。有聽了不少明槍暗箭,或是爭吵時的口不擇言,或是用關心和惋惜包裹的嘲諷。

可是她最看不順眼的莊清河,卻從來沒有在這件事上刺痛過她。

而莊海洋偏偏和莊清河感情深厚,金玉枝連帶著把莊海洋也一起厭了,一個讓她顏面掃地的傻子。

最近幾年,她更是連家都少回了。

蒼穹上的游雲越發稀薄,明月掛在青灰色的夜空上。

莊杉給莊清河安排的助理很快就到了,名叫施光,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。

莊清河看了看他,只說了一句話:“好名字。”

從屋裏出來,莊清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施光,腳步放緩。微微偏頭壓低聲音對陶管家說:“我記得海洋好像化纖過敏,有這事嗎?”

陶管家想了想,點頭道:“是有這回事。”

莊清河看著他沒說話。

陶管家楞了楞,然後低頭說:“我會註意的。”

其實沒人願意跟莊海洋為難,他畢竟只是個小傻子,不過確實是不怎麽上心罷了。

接著莊清河隨口又問:“母親不常在家嗎?”

陶管家:“夫人這些年在市區住得時間比較多。”

莊清河點點頭,往外走去。

走出了長長的林蔭道,燈火通明的房子遠遠留在身後。

來到了莊清河停車的地方,施光幫莊清河拉開後排的車門,說:“小莊總,請。”

莊清河沒上車,而是面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,突然毫無征兆地拽著他的頭發。咚得一聲巨響,狠狠摁著他的頭砸到車窗上。

剛才在屋子裏時的謙遜溫和蕩然無存,此時的他眼神森冷而刺骨,靠近施光,聲音陰冷甚至含著不容忽視的殺氣,道:“把小字給我去掉,記住以後誰才是你的老板。”

莊清河變臉速度之快,讓人始料未及,現在這副陰鷙的模樣更是讓施光忍不住戰栗發抖,哆哆嗦嗦道:“是,我明白的。”

莊清河這才松手甩開他,冷哼一聲跨進車裏坐下。

莊家老宅的庭院,莊杉在屋檐下坐著喝茶,陶管家在一旁給他加水,說:“大少爺好像不太高興你給他安排助理。”

“你也看出來了?”莊杉笑了笑,聞著雪茄,說:“他的性子和我簡直一模一樣。我們這樣的人受不了委屈,也受不了氣。你看他裝得恭順,實際上爪子利著呢,牙上也淬著毒。”

莊杉對莊清河的態度一直很覆雜,欣賞又戒備。

因為莊清河太像他,莊杉對他的欣賞來源於此,對他的戒備同樣來源於此。

這些年,莊清河羽翼逐漸豐滿,他喜聞樂見的同時,心裏也日漸生出擔憂。

在很多年前,他給一只小象的脖子套上了鐵鏈。現在小象長大了,他得確定小象已經放棄掙脫鐵鏈。

所以他一直在不斷地測試莊清河的服從性,好在莊清河每一次的反應,都在他的預料之中。

黃昏的天色是灰沈的鴨蛋青,下著毛毛雨的空氣水白漫漫,不像下雨,像是在下霧。

商瑉弦坐在商務車的後排,膝上放著筆記本電腦。屏幕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臉上,映出那張玉質金相的臉。

“今天,該回那邊吃飯了。”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商瑉弦,提醒他。

商瑉弦聞言擡起頭,用他那雙對世間眾生都漠然得一視同仁的眼睛看了司機一眼:“嗯。”

車燈劈開輕薄的雨幕駛進院子裏,照著地上濕濕的流光。雨稍大了些,但也不過是從霧變成了銀灰色濕黏的蛛絲。雨天的黃昏陰沈得厲害,屋裏已經開了燈。

司機撐著傘下車給商瑉弦開了車門,商瑉弦從裏面下來,由司機給他撐著傘進了屋。

室內完全不受雨天的影響,一如既往的幹燥潔凈。

管家上前,接過了商瑉弦的外套說:“晚飯已經好了。”

商瑉弦點點頭,朝餐廳走去。

商辰已經坐在了餐桌前,商瑉弦和他的父親商辰長得很像,高大的體魄也如出一轍。

兩人在餐桌前面對面坐著,像是在照一幅名叫時光的鏡子。

商辰是中年的商瑉弦,商瑉弦是年輕的商辰。

不僅外貌相似,那種淡漠的氣質更是相像。兩人共處一室就有一種凝固到窒息的氛圍,使得這個晚餐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沈默和厚重。

商瑉弦和商辰的交流也像談判,餐桌被他們弄得像會議桌。

一方提出問題,另一方分析、思考、決策,接著可能會再提一個要求,原本那方理解、判斷、接受或拒絕。

然後話題會以很快的速度結束。

很少有分歧,更不存在爭執,因為他們幾乎擁有一模一樣的價值觀和處事風格。

但是他們之間沒有欣賞和崇拜,只是維持著一種平衡的交涉姿態,一直如此。

商瑉弦不僅繼承商辰的血脈和財富,還繼承了他的詞典。

在這本詞典裏,善良、感性、沖動、浪漫都是毋庸置疑的貶義詞,也是愚蠢的同義詞。

他們只崇尚絕對的理智、利益、無偏差。

商辰突然想起一件事,說:“你姑父取保候審,過兩天就該出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意料之中,只是故意傷害,還是未遂。

“這次招標的事進展怎麽樣?”

商辰問的正是有莊家參與其中的競標。

商瑉弦:“我了解過了,其他幾家可以說都是陪跑,除了莊家,他們那邊希望大一些。”

提到莊家,商辰想到了什麽事似的,看了商瑉弦一眼。過了一會兒,他問:“怎麽說?”

商瑉弦答道:“莊家的實力不如我們,但是他們也有我們沒有的優勢。莊家之前和這次甲方合作過,做過他們單位的工程。而且還提供了很多後續服務,圖紙深化、數據完善等,和甲方領導關系搞得不錯。”

“這次招標的評審方式並不公開,個人操作的空間很大。如果莊清河私下和甲方領導達成某種協議,獲得重要信息,再利用信息差來和我們對標的話,我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拿下。”

商辰看著他說:“你總能想到辦法的,對嗎?”

商瑉弦擡頭和他對視,片刻後方道:“這個世界上,總有人力不可及的情況。”

商辰笑了笑,說:“我知道,可你不是普通人。”

窗外雨霧無聲,商瑉弦放下筷子,說:“我吃好了。”

每個月幾次的晚餐對他們來說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的餐中會議,必要的話題聊完,就沒什麽可說的了。

然而商瑉弦離開的時候,商辰突然叫住他。

商瑉弦回頭,燈光打在他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,仿佛陰影都被吸進去了。

商辰問:“我聽說,你屋裏養了個小東西。”

商瑉弦一動不動地看著他,兩個呼吸後才出聲:“嗯。”

冒著細雨,商瑉弦回到自己的住處,管家上來接他脫下來的外套。

他垂眸看了管家一會兒,管家被他看得心虛,問:“少爺,怎麽了?”

商瑉弦收回視線,沒說什麽。

不計較,懶計較。

“安安呢?”他往書房走去。

管家見他沒計較自己打小報告的事,松了口氣,說:“在他自己的房間呢,剛回來。”

商瑉弦沒問他去哪了,而是直接說:“讓他到書房找我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過了不到十分鐘,書房門被敲響。

“進來。”

厚重的實木門被畏畏縮縮推開一個小縫。

商瑉弦又重覆了一遍:“進來。”

安安推開門走了進來,站到書桌旁邊看著他。

商瑉弦擡頭隨意看了他一眼,低下頭,很快又擡起來,問:“臉怎麽腫了?”

安安摸摸臉,湊到他面前張開嘴。

商瑉弦看到他嘴巴裏塞著棉花球,原來是去拔牙了。

“智齒?”

安安搖頭,寫〔蛀牙〕。

“……”

商瑉弦對一個二十來歲還長蛀牙的人沒什麽好說的。

安安,貪吃,不聰明,還長蛀牙。

商瑉弦沒再搭理他,繼續看著電腦屏幕。過了一會兒,他一轉頭,發現安安也盯著屏幕,問:“看得懂嗎?”

安安收回視線,搖搖頭,然後擡手摸了摸他有些微蹙的眉頭,神情有些擔憂。

商瑉弦合上筆記本電腦,有些疲憊地吐了口氣。

性是用來排解壓力的好辦法,他的視線轉移到安安身上。讓他在自己腿上坐下來,手從衣擺下探進去,摸上他彈軟溫熱的皮膚,一點點往上。最後來到胸前小芽的位置,用手指輕輕擰了一下。

安安喉嚨裏嗚出一聲哼叫,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。

沒多久,商瑉弦就把安安摁在寬大的書桌上。他明明在做著旖旎的事,耳邊卻響起一道冷酷無情的聲音。

不要偏離軌道……

商瑉弦在這個世界上,就像個一帆風順的旅人。一直以來的道路仿佛設置好的程序一樣,按部就班,每一步都走得穩當且精密。

理智、利益、無偏差……

商瑉弦有極高級的品味,也或許僅僅只是金錢堆砌起來的。他很富有,自然什麽都可以用最好的。比如書房案頭這盞燈,燈光淺淡,但是十分清透。

安安在這燈光下呈現出玉一般的質感,他很乖,不言不語,偶爾發出一聲受不住的哼聲。他的身體那麽生澀,只會承受,不懂挽留。

沒關系,反正商瑉弦需要的也只不過是一個承載欲.望的容器而已。

他身上沒人氣兒,只有做這種的時候滴下來的汗是熱的。

理智、利益、無偏差……

永遠不要偏離軌道……

這些就是他生命的全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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